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坐在阳台上晒太阳，我忽然想到一件事。没跟人说，自己先笑了。妻子问我，捡钱包啦，要么单位发奖金？我说，我想起了儿时的一件事。
儿时，母亲经常打孩子，不是轻描淡写而是很实在地打。但到了冬天，我们姐弟犯了再大的错，她都忍着。冬天里哭泣，泪流下来，挂在脸上，寒风一吹，脸上皮肤容易皴裂，又痒又痛，这是不是母亲不打孩子的理由？母亲没说，她只是说：“天又冷，心又寒，日子怎么过啊？”如今，我求证我两个姐姐。她们想一想，仿佛醒悟过来：“咦，是啊，好像冬天我们是没挨过打……”
在冬天哭泣，心寒，天更冷，并且心寒和天冷互相加重，形成一个恶性循环。母亲不在冬天里打孩子，是不想让我们在冬天哭泣。母亲的心意，是让孩子们温暖地过冬。怎样温暖地过冬呢？除了添置棉衣棉鞋，暖和身体和手脚，还要心里暖和，不让悲伤寒彻肺腑。
叔本华论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时，把人比作豪猪，以为豪猪之间是需要相互取暖的。我想，这个取暖的季节，大约在冬季。寒冷的日子，心灵的相互抚慰，彼此都暖暖的，很舒服。冬天里收到一片贺卡，一张薄薄的纸片，犹如一片红叶，想象它能够燃烧起来，瞬间就提升了周遭的温度。一条祝福的短信，也能让人读出春暖花开。
寒冷，让人心变得悲悯和仁慈，同时，寒冷也最能唤起心中对于同类的爱。大街上，小女孩伸出冻得通红的手，将几枚硬币放进乞丐的破碗里，然后拽着妈妈，认真地说：“天这么冷，要不到钱，他会哭的！我害怕！”多么天真的害怕！多么好的害怕！她是害怕痛之后还有痛么？她是害怕雪上加霜式的灾难叠加么？
我也害怕在冬天听到哭声。我曾经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，在一家超市门口，听过一位妇女伤心地哭泣，几年过去了，那种哭声一直惊扰着我的梦。在我心里，哭泣是冬天最深的伤口，泪水是冬天最忧伤的河。
过好冬天与过好春天同样重要。面对寒冷，要学会想象炭火，想象壁炉，想象能够燃烧的事物，想象发光和发热之源。让自己脸颊绯红，头脑发热，心灵出汗，热气腾腾地过个冬天。
秋天，在互联网上，认识了一位病重的女孩，交流进而提供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。冬天，我收到她寄来的贺卡，贺卡上是一首小诗：泪/是眼里的伤/我不会在冬天哭泣/即便随后的春天/对我并不美好/而此前的冬天/我已温暖地度过。
寒冷的日子，需要温暖地度过。冬天，需要我们的内心有合适的温度，才能够欣赏大雪，欣赏冰挂，欣赏千山鸟飞绝的意境，欣赏那些冰冷的美丽。
（作者：查一路 来源：《散文》2011年第3期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