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农民的食品揭黑行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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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读者2011年

他只是江苏淮安的一个农民,却是食品打假的圣斗士;他自费行走于国内28个省70余个城市,用亲身经历揭露食品加工的种种黑幕;

  “5·17”,我要吃!他的心愿是,5月17日能成为全国“食品安全宣传日”……
  卖菜,这里头的奥妙大了
  人家早就说我傻了。17岁我刚初中毕业,就跟着人去贩鸡。那时候贩鸡跟现在不一样,我们去乡下收了鸡,拿到市场上卖,人家买回去自己杀。有一天,我去贩鸡人家里,很奇怪,干吗呢这是?他把细沙、水、面粉和成泥,搓成细条,扯着鸡的脖子,掰开嘴就往里塞,一塞一条,一塞一条,你猜一只鸡最多能塞多少沙啊?告诉你吧,七八两!
  那是我们家一个亲戚,可以叫叔叔。看我愣着,一拍我脑袋:“傻呀,还不帮忙。”后来我知道,贩鸡利润太薄,不这么做一分钱也赚不到,市场里谁都这么做。我也这么做了。可我不会说谎,有一天有个老太太来买鸡,问我,孩子你说实话,你这鸡里填了沙没有?
  我一听就慌了,支支吾吾,说填了。老太太还是买了我4只鸡。第二天,市场里的人就来找我了,说你这个孩子,不晓得好歹!
  那是我干的第一件营生。以后我还卖过豆腐,种过葡萄,做过水发产品,开过小厂,什么活儿都干过,人家开玩笑叫我“老改行”。我做的这些,都跟吃有关,前前后后,就是为了一个“吃”字。
  贩了两年鸡,我又跟村里的老人学做豆芽。菜场里有个怪事,人家的豆芽总是比我的漂亮,水灵灵的,卖起来也快多了。我那时就知道了,人家是用了一种“保鲜粉”,很神奇的东西,倒在水里化开,淋在豆芽上,从早卖到晚还是水灵灵的,光鲜明亮,我们没淋过水的豆芽,明显就没有卖相。
  我知道那东西不好,人家自己都不吃豆芽。
  再说说脆豆腐干。你猜怎么着?最后一步,师傅把工业用的双氧水、工业碱加进去,还告诉我自己最好不要吃。我也问师傅了,这种东西吃下去,会不会有危害?师傅丢下一句话:“反正吃不死人。”他们整个村都做这种豆腐干。
  做了半个月我就没做了,缺德啊!第一天收入就是230块,可我发现自己的手都脱了皮。那都是化工产品,吃下去慢性中毒,人家做不做我管不了,我自己坚决不做了。包括后来我开了一家豆制品的饮料厂,人家也叫我掺假,在豆奶里面加一种叫蛋白精的东西,能提高蛋白质含量。我不能那么做,良心上过不去。
  从2004年开始,我就开始关注食品安全,我订了很多报纸,看到有关的报道,我都剪下来。后来看到,浙江还出过戴着防毒面具做豆芽的新闻呢。这么跟你说吧,菜场里的豆芽,不是100%也是99%用过保鲜粉,学名叫什么硫酸钠,我没什么文化,记不住。但是我告诉你,鲜鲜亮亮、白白嫩嫩的豆芽以后你就不要吃了。生长时还放过激素,可那种激素是有厂名、厂址的,也不知道国家允许不允许,可本来十天半个月才能长出来的豆芽,一星期不到就拿出来卖了。
  卖相越好的东西,你越要警惕。像剥好的马蹄,我们自己剥出来一放是不是会变黑掉?菜场里卖的,雪白雪白,不要买,泡过的。河藕,雪白的,也泡过。水发产品,牛百叶、竹笋那些,又有光泽又漂亮,不要买!听我的没错。
  我要走遍全国,让更多跟我一样的知情者站出来
  反正一下子吃不死人,这就是那些无良奸商的心态。都说民以食为天,可要是你吃啥都有毒,那还让不让人活啊?我实在坐不住了。2007年5月17日,我在楚州县城的一个广场上,挂了条横幅,印了点宣传单,就摆开了摊子。
  结果摊子才摆出去,就有人来了:“谁批准你在这儿搞的?”穿着制服的人,拿个摄像机前后一通拍,凶巴巴的。我想我这又不是干坏事,犯得着这样吗!
  2008年秋天,三鹿奶粉事件爆发,我那个恨啊。不是吃不死人吗?几千个孩子吃出肾结石,好多孩子吃死了。中国做食品的人还有没有良心、有没有道德?这个行业还讲不讲责任?
  我下定决心要走遍全国,宣传食品安全。我开始的想法也简单,让更多跟我一样的知情者站出来,揭露那些有毒食品的真相。只要大家知道哪些东西不能买,不去买,有毒食品就没有市场了。
  妻子说,咱们在家不愁吃不愁穿,你这样遭罪干吗呢?
  那个日子我永远记得。7月24日,我离婚了……
  妻子离开了,那些苦她可受不了。我开着小货车,有时一天跑一个城市,不顺利就几天一个城市。住是找小区,在里边支个帐篷。外边不敢住,不安全。吃饭都是随便解决。
  最困难的还是找场地。在福州,我们找城管局批场地。随行的有个陈老师,是志愿者,正常地记录拍摄。刚进去,人家就火了,抢了我们的摄像机,一个光头把我们推进一个小房间。
  “你们俩想不想出名?”那人一脸横肉,“你们要是想出名,我马上可以把你们送进看守所。”
  我赶紧双手抱拳,说:“长官,我们不想出名,我们只是宣传食品安全……”好说歹说,赔上笑脸。我怕是不怕他,我不违法不犯罪,我怕他做啥?就是不想费事,为食品宣传搭上小命太不值,挨一顿揍也没意思,我还没傻到那地步。
  光头嘴上叼一根烟,斜着眼睛说,“我估计,在这里宣传很难。”
  难就算了呗,我们灰溜溜地离开了福州。遗憾啊。
  有时候场地实在难批,我就一大早摆开摊,早上6点多摆到8点钟,人家管理部门上班,我就收摊。有一次观众实在是多,9点还没结束,呼啦啦就来了好几辆车、几十号人,上来就给我扣大帽子:“你不要搞煽动!”我的爷爷啊,我良民一个弄弄公益活动,搞什么煽动。赶紧对大伙儿说对不住,收摊为妙。
  7个月,跑了25000公里
  其实每到一个地方,只要摊子摆开,气氛还是很热烈的。老百姓都欢迎。我弄了两只音箱,手上提个扩音器,站在车厢上演说。你别笑话我,口才还真是那样练出来的……每次边上都围着层层叠叠的人,一听这毒豆芽是这么回事,毒面粉是那么回事,都点头了。我还现场给大家做实验,瓶瓶罐罐,眼见为实,效果非常好。
  这一路上,还是碰到很多好人。在西宁,某区政府办公室主任一听是宣传食品安全,一个电话帮我解决了场地。在兰州,我住在家属院小区,保安又是给我接电源,又是送开水,多暖人心哪。在重庆,突然下雨,几个素不相识的人帮我一起收拾东西,衣服都淋湿了……这些感动我都一点点记着。
  前前后后,还有3个志愿者跟着我。一个是我外甥,自己开宝马车,却热衷做慈善事,40岁的人了,也跟着我跑了3个月,一起睡帐篷。第二个是在西安跑销售的,甘卫星,跟老板请假一个月陪着我。还有个汪老师,东北三省基本是他陪我一起走下来的。
  在南昌碰到一个老人,74岁了,一定要跟我走。我说不行,你年纪大了,出去不方便。人家就请我吃炒粉,还要跟我比武,他练气功的,说今天你要是不能打败我,我就跟你走。还说自己每个月有1500块退休金,费用自己出,也为宣传食品安全出点力。那也不行,人家万一出点什么问题,我麻烦的,赔偿怎么办。
  7个月,跑了25000公里,除了海南、新疆、西藏、台湾,其他省份都跑过了。11月7日,我回家到高速路楚州出口,身上只剩下5块钱。过路费都付不起了。幸好有一堆朋友来接我,帮我交了钱。
  总共花了10多万吧。其实也没花那么多,车子虽然旧了点,不是还在吗。200块钱买的6英寸小电视机,不也还在吗?虽然一路上太累,我都没用它看过几回电视。
  我的目标:生产绿色食品,带领贫困的人富起来
  我最崇拜的人,是华西村老支书吴仁宝,你信吗?
  我想跟他一样,带领一个村子致富。我现在已经有一项计划了,非常详细,方案已经做好了,就是到一个比较贫困的村子去施展拳脚。现在已经有村子在邀请我了,具体还不方便说,我要做出成绩来再告诉你。哦,有一点可以先说,那就是我的目标———这个村子里生产的一切东西都是无公害的,蔬菜不用农药,养鸡不用催长素,连豆腐都是土法制作的,一句话,这个村生产的所有吃的东西,都是纯天然、绿色食品。我想靠这个,让全村人都富起来。
  你说,我的梦想会实现吗?

(作者:孙焕平    来源:《羊城晚报》2011年5月21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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