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是莫奈的另一种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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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印象派大师莫奈在年轻时就告诉人们:“我要像鸟儿歌唱那样作画。”
  这位光的贪婪捕捉者,其作品无不散发出令人感动的光线、色彩、运动和充沛的活力,而了解莫奈爱情故事的人又可从中看出一种迥异于其他画家的光芒。
  莫奈的作品不单是外光扑进画框的结果,也是爱的光芒辉耀的结果。
  莫奈的第一个妻子叫卡米耶,他们相濡以沫,伉俪情深。卡米耶不仅是莫奈的肋骨,更是他的脊梁。
  他们在巴黎相识,莫奈比卡米耶大7岁。少女卡米耶如出水芙蓉,也是窈窕淑女、人间精灵,浑身散发着让莫奈着魔的光彩。他们很快坠入爱河,一种光依偎着另一种光。
  1866年,莫奈潜心作画,激情挥洒,仅用几天工夫就创作出《绿衣女人》。卡米耶做了莫奈的模特儿,她只有19岁,带给他最初的光亮、自信、声誉和幸运。该画在官方沙龙顺利展出,居然卖到800法郎,有人还将其等同于大画家马奈的肖像画。
  一切都似乎完美如意,然而这只是一枝报春的迎春花。
  莫奈的家人看不起这位模特儿,他的父亲逼迫他们分手,并中断了他的经济来源。天才莫奈从此成为穷小子,他们自己种土豆,开始举债度日。1866年秋,为躲避债务,莫奈自毁近200幅作品,回到巴黎的阿弗尔。经济状况的每况愈下威胁到莫奈的创作,有时候,莫奈不得已刮掉已完成的油画上的油彩,重复使用。
  富有产生不了爱,贫穷也摧毁不了爱。莫奈一如既往地爱着卡米耶,卡米耶也给予莫奈星火燎原般的创作灵感。
  “自恋”的莫奈一生很少为别人画肖像,但他爱上卡米耶后,常以她为模特儿画肖像,或把她当做点景人物。莫奈的作品,尤其是早期作品,全部以卡米耶为原型。粗略统计,此类作品有《绿衣女人》《花园中的女人们》《窗前的卡米耶》《野罂粟的田野》《散步》《撑阳伞的女人》《穿和服的女人》《草地上》等。它们同属一个系列,画的都是卡米耶在野外阳光下的活动。《草地上》的卡米耶躺在细碎的野花丛中阅读书籍,着白色长裙,繁密的花草隐藏去一半阳伞……光影通透,连空气都在跃动,“空气的美”华彩可见。
  人们在莫奈的画中、卡米耶的脸上看不到悲苦哀愁,更看不到怨怼绝望。也许,对于莫奈,仅有光和卡米耶便可,而卡米耶是上帝赐予他的另一种光芒。
  如果莫奈发扬《绿衣女人》的写实风格,循规蹈矩地绘画,很快就会功成名就,告别贫穷,但莫奈一心想开创出自己的世界。大自然的光线、色彩攫住了他的灵魂,他心无旁骛地拓宽着借助外光进行创作的独特方式。
  紧接着《绿衣女人》,莫奈创作出《花园中的女人们》,表现阳光穿过树叶,洒落在花丛和女人们衣裙上的变化。奇特的是,画中四女子均由卡米耶一人以不同的发型、衣裙和姿势充当模特儿。这也不难理解,莫奈没钱去请其他模特儿。画布异常大,莫奈竟在花园里挖出一条长沟,将画布下半部放下去,再画上半部;他还安装上滑轮,画布可自由升降。对这种可爱的创举,卡米耶叹为观止,很听话地配合着莫奈。
  两人对这幅画寄予厚望,最后却被沙龙彻底否定。
  1867年,卡米耶怀孕,莫奈的父亲仍旧不容她。无奈之下,莫奈带她到姑母家暂住。7月,他们的孩子呱呱坠地。莫奈请一个叫巴齐依的人做孩子的教父,代为照顾。此后几年,莫奈他们都住在阿弗尔。莫奈极其勤奋地同布丹、琼康等画家一起作画,有时还能跟库尔贝一块创作。生活更加艰难,莫奈一度产生轻生的念头。
  1869年,莫奈参加“盖尔波瓦咖啡馆”艺术家聚会,却很少参与讨论。没人知道莫奈穷困到什么程度,他写信给巴齐依,提到如果不是雷诺阿送来面包,他们就会饿死;整整一个星期,屋里都没有生炉火,更谈不上照明;挨到8月底,颜料也用光了,他不得不停止作画。贫穷成为流行病,巴齐依也去典当手表,雷诺阿连寄信的钱都凑不齐,他们对莫奈爱莫能助。
  更残酷的是,莫奈遭到巴黎官方沙龙的广泛抨击和排斥。从1869年开始,他的作品再也不能进入沙龙,评选委员们甚至完全否决了他1869年至1870年间的所有作品,莫奈的作品被贬得一文不值。他们饥寒交迫,挣扎在温饱线上。卡米耶简直是用自己的生命喂养莫奈的生命,她无怨无悔地跟着他勇敢地活下去,家徒四壁却充盈着爱的光芒。一次,他们交不起房租,差点被驱赶到大街上。莫奈拥抱着卡米耶,泪流满面,心如刀割;她则坚信他会成功,他才是真正杰出的画家。卡米耶像一团温暖灿烂的光将莫奈紧紧包围和托扶起来,让他免遭致命的伤害。
  1870年6月,卡米耶与莫奈正式结婚,在上帝面前宣誓终身相爱,不离不弃。同年,普法战争爆发。9月,莫奈将妻子和孩子托付给布丹,只身一人去了阿姆斯特丹,后来到伦敦,结交了知己透纳。
  1871年,莫奈回国。12月,他带着卡米耶和儿子在巴黎近郊的阿尔让特伊小镇租下一间小屋,一住便是6年。小镇靠近塞纳河畔,古老的自然风景和现代工业社会的景象交错混杂,给了莫奈极其新鲜的感觉。卡米耶也给了他极佳的家庭环境和创作心态,殚精竭虑地在背后帮助丈夫。莫奈依然爱画卡米耶,画上的阳光和鲜花依然簇拥着卡米耶。
  第二年,莫奈创作出不朽的杰作《日出印象》,但当时,他却遭到无情的谩骂。土豆、土豆、土豆,他们似乎永远摆脱不了土豆的魔咒。一个歌剧演唱家怜悯莫奈,愿意出50法郎一幅的价格购买他的作品。每逢揭不开锅,莫奈就前去换取救命钱。
  1878年3月,卡米耶生下第二个孩子,生活更加困难。莫奈给左拉写信说:“家中无法生火,妻子又在病中,昨天我跑了一天也未借到钱。”卡米耶的体质原本羸弱,经历了与莫奈风雨同舟的艰辛岁月,她的健康每况愈下,只能缠绵病床。
  也只有莫奈理解卡米耶,他用10年时间画了《红围巾:莫奈夫人画像》献给爱人,直到卡米耶病逝前一年才完成。莫奈十分珍爱这幅作品,一直将它藏在身边。画中,卡米耶从门外匆匆经过,带着疲倦与怜爱的眼神瞥进门内,也许莫奈恰好抬起头,彼此的目光交汇在一起。莫奈的心被这匆匆一瞥深深牵引,刹那便是永恒。莫奈说:“我愿永远站在大海面前或波涛之巅。”正是有了与卡米耶相依为命的爱,内心伤痕累累的他才能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,义无反顾。
  天使卡米耶陪伴莫奈度过最艰难的日子,却未能分享到他的成功和名望。1879年初秋的一个拂晓,身患癌症的卡米耶在操劳和贫困中悄然辞世,年仅32岁。在爱妻弥留之际,莫奈忍耐着巨大的悲伤,为她画了《临终的卡米耶》。“在爱妻的病床前,我十分本能地对那已无表情的年轻面孔仔细端详,寻找死神带来的色彩,观察颜色的分布和层次的变化。于是萌生出一个念头:要为这个即将离开我的亲人画最后一幅肖像。”他以忧伤的色调、纷乱的笔触,完成了这幅极其特殊的作品,以此表达他最大的人生悲痛。
  1883年,莫奈在距离巴黎80公里外的吉维尼小镇购买下“莫奈花园”。他在这里生活了43年,再也没有搬离。1892年,莫奈再娶。他晚期的作品也出现过第二个妻子艾丽丝的形象,但脸部总是模糊不清,再也看不到《草地上》那样恬美的画面。艾丽丝伴随莫奈的时间很长,但他从没给她专门画过肖像。塞尚曾经评价莫奈:“莫奈只是一只眼睛,但这是多么奇妙的一只眼睛。”这位大画家同样不知道卡米耶是莫奈的另一只眼睛,而且是多么神采奕奕、不可缺少的一只眼睛。莫奈一旦失去这只眼睛,他眼里的世界随之失去当初的光彩。
  莫奈耗尽心力,完成最后的巨作《睡莲》后,于1926年12月6日安然长眠。他被埋葬到卡米耶身边,那里有令他永生的光。
  (李晓林图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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