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市对农民工的10大误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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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读者2009年

  从来没有一个时代,城里人与农民如此需要被对方理解。在急速城市化的中国,进城农民与城里人的关系是一个最矛盾的时代寓言。城里人对这个与之共同生活超过30年却依然被称为“新市民”的阶层,有种种困惑,是为10个误读。
  误读1:他们不该拿高薪
  曾有上海钟点工李芳向媒体讲述了她眼中的几个“不明白”。一不明白:“就两个人,哪需要那么大的房子?”二不明白:“花那么多的钱,却养只什么都干不了的宠物。”三不明白:“那么好的饭菜,怎么说倒就倒了?”
  同工不同酬是农民工在城市里遭遇的最现实问题。他们走向和城里人同等优厚薪水的道路是漫长的。新华网曾公布一个青岛农民工进城17年的工资“路线图”:1991年,打工要交“保证金”,每月工资330元;2005年,跳出“永远是临时工”的宿命,工资单越拉越长,月收入超过3000元;2007年,冲破户籍门槛,完成“农民变市民”的转身;2008年1月,领到7378元月薪。
  误读2:他们不能作为结婚对象
  一位男青年向情感热线讲述了自己的一次感情经历:他来自农村,与一位昆明姑娘谈过恋爱,但姑娘的父母要求很高,要求他必须有房有车。后来他才明白,姑娘的父母其实是不希望女儿和来自农村的他谈恋爱,最终他选择了放弃。男青年在电话里几乎是哭诉:“我来昆明多年了,不愿意放弃多年来打下的基础,可是到哪里去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呢?”
  “嫁给农民,就等于嫁给他全部社会关系的总和。”《新结婚时代》里如是说。2009年,北川一名受灾农民赵兴武与来自天津的志愿者晓雪,在灾区偶遇并最终决定结婚。但这个社会迎接他们婚姻的,首先不是祝福,而是一场争论。有人说,王海鸰的《新结婚时代》写的就是“城乡结合”的婚姻是如何破产崩盘的,那还不如说是物欲城市里的爱情是如何破产崩盘的。
  误读3:他们比城市工人幸福
  《2005年社会蓝皮书》公布,“2004年中国居民生活质量报告”的结果显示:近八成居民感到生活幸福,农村居民幸福感强于城镇居民。中国社会科学院的一项研究报告也显示,对比城市工人,农民工在社会安全感、公平感、满意度、对过去生活的评价、对未来生活的预期等多个方面都表现得更加积极,他们的幸福感更加强烈。
  农民工看起来比城里人更容易满足。心理学家沙莲香对此有一个解释:在城镇人看来不值得感到幸福的事情,对农民工可能就不一样。2007年,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发布《进城务工农民子女的城市生活适应性研究》课题报告,七成左右的农民工子女觉得生活比较幸福,近八成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。但在“幸福”的标题下,角落处的内容亦应引起注意——和城市少年儿童相比,农民工子女的主观幸福感和自尊要相对低一些,多数孩子存在身份认同矛盾:近九成认为自己不是北京人,一成以上表示自己既不是北京人,也不是老家那里的人。
  误读4:他们增加了城市的犯罪率
  广州市公安局最近对9万名旅客进行抽样调查发现:2009年春节后往广东的外来人员中,四成目的地为广州;如果找不到工作,有六成受访者选择留下一段时间。警方即刻对可能增加的治安压力表示担忧。
 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治安系教授王太元说过:“犯罪是社会管理的成本。”江苏海安法院刑庭庭长杨吟东认为,农民工犯罪率之所以居高不下,农民工合法权益得不到有效保护是引发犯罪的直接原因。
  误读5:他们的性问题自己会解决
  “世界工厂”东莞曾对外来工的性问题进行过问卷调查,发现外来工的性观念趋于开放,但普遍存在性压抑。对于“来到东莞,你有过性生活吗?”这一问题,近四成人表示“基本上没有”。
  禁欲的世界工厂是没有人性的世界工厂。东莞一度建夫妻房来解决外来工的性问题,但效果杯水车薪。专家分析,打工仔多数单身,已婚的也没有条件让家属随行。他们没有固定的住处,难以找到对象解决性生活问题;即使碰到合适的对象,决心安定下来,登记结婚仍然很困难,须回户口所在地办理。
  误读6:他们随时可以回家种地
  在乡村,网易创始人丁磊投资养猪场成为IT养猪人,瞄准高端猪肉市场;在城里,早就不养猪的农民扛着装满饭盒的大纸箱,穿梭于叫中关村或电脑城的IT人聚集地。农民工被吸纳到城市化进程之中,但又未被城市化。既然法律与城市管理未让他们成为“市民”,既然乡村还有广阔的机会,他们为什么不回去?跟城市贫民比起来,他们不是还有退路吗?
  四川有调查称,76.2%的乡镇干部住在城市。更多的农村人已经成为城市“回不去的人”。身处城市社会保障之外的农民工,尤其是第二代农民工,身份上是农村人,心理上却是城市人。让他们回不去的,除了心理问题,还有更多——包括农村与城市教育长期得不到缩小之差、农村与城市生活水平之差,包括农民的失地问题。
  误读7:给他们同城待遇是让钱外流
  浙江省瑞安市曾推行农民工子女就学同城待遇政策,却遭遇尴尬局面:借读的孩子以每年4000人的速度递增,学校超负荷运转。本地人反对把自家小孩和农民工的孩子放在一个班,反对声音认为,“同城待遇”不过是让政府的钱外流。
  “同城待遇”贵在一个“同”字,难亦在一个“同”字。在快速的城市化进程中,农民工是春天的播种者,却无缘于秋收。同工不同酬,没有基本养老保险、基本医疗保险、失业保险、工伤保险、生育保险,子女就学艰难——对中国更多的“新市民”而言,生活的考验除却低微的收入与居高不下的CPI,除却衰老、疾病与失业,除却子女那无可寄予的未来,也许还包括那些声调甚高,实质捂紧钱包、斤斤计较的“同城待遇”。
  误读8:他们的下一代不该赖在城里
  早有调查指出,农民工子女的最大心理问题之一,是对所在城市的陌生感,缺乏自己融入其中的认同感。
  农民工在城市孕育了第二代——他们习惯城市,不会种地;他们在名义上不属于这个城市,但身心都不再属于农村;他们从未想过去漂泊,但城市的现实让他们大多是无根草。
  误读9:他们抢了城里人的工作
  杭州、绍兴、深圳、厦门等地正用“居住证”代替“暂住证”,农民工正成为“杭州新市民”、“新绍兴人”等。已达2.26亿之众的农民工,是城里不容忽视的新社会阶层。但有统计显示:在全国1.3亿的外出农民工中,大约有15.3%的农民工因全球金融危机失去了工作,或者没找到工作;金融风暴让中国劳务输出大省节前提早出现返乡大潮,其中近50%的人处于失业或半失业状态。
  农民工返乡,压力最大的是当地政府。农民工的再就业,需要城市提供的其实是公平。《人口与劳动绿皮书(2008)》指出,要缩小城乡之间的收入差距,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劳动力市场的分割问题,形成一个一体化的劳动力市场,使农民有更多的进城机会,而且是平等的就业机会和享受公平的收入待遇的机会。
  误读10:他们没有什么好学习的
  曾有经济观察文章认为,盛大网络公司其实是在向农民学习——中国农民在家里既种粮食又种蔬菜,养鸡、养鸭又养猪,有的还同时养牛、养羊,有着家庭农业的“多元化”模式,“和很多80年代早期的中国第一代民营企业形不似而神似”。
  崔永元说过,宁可女儿是个快快乐乐的农民,也不希望她是个忧郁的知识分子。城里人或可从进城农民身上学到更多——有网络帖子说,农民最喜欢嘲笑城里人几件事:出门打的,却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;手机里存了两三百个电话号码,没有一个是邻居的;管儿子叫“小兔崽子”,管宠物狗叫“儿子”……他们的乐观与直接,他们的耐力与抗力,他们的善良与简单,他们长期坚持与甘于寂寞的能力,或许是此浮躁社会与紧缩生活的逆水行舟之法。
  (郭 巍摘自《新周刊》2009年第5期,黎 青图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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