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个搞笑的大师叫启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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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属分类:读者2009年

  对于大师,我不知道标准是什么,也不知道,懂十二国语言、有上千万字著作的大师和只说中文、著作不足百万字的大师,含金量有多大差别。仔细回味,发现做大师难,难的是有人称之为大师,难的是成为大师还要代表一大群人说话。更难的是,被称为大师之后,申明不想当大师而继续干着成就大师事业的大师。
  不过我还是认为,大师当中最难的是让专家点头、百姓鼓掌而且还会搞笑的,这种大师非启功先生莫属。
  启功先生扬名不在于他是雍正皇帝的第八代玄孙,也不在于他是北京师范大学的资深教授,而在于他的书法艺术、古代书画碑帖鉴定和古汉语研究。这几个领域,除了给人庄重、深厚、严谨、脱俗的感觉之外,和搞笑没有什么关系。不过启功老爷子确实搞笑,太搞笑了。
  和党派搞笑
  大学党组织积极发展党员,某教授申请加入,有领导走访启功先生征求意见。先生若有所思,没有给予正面点评,反而娓娓道来:“本来一棵树上好好待着几只鸟,这时从别的地方忽然飞来一只鸟,结果树上不见得多了一只鸟,而可能所有鸟都飞走了。”来人遂心领神会去也。
  1982年,先生在香港中文大学讲学,与一位国民党人教授在休息室座谈,说起民国年间国民党元老的掌故。论及汪精卫的书法,某教授答曰未曾见过。启功先生当即说道:“是国民党员都应该知道总理遗训——‘革命尚未成功,同志仍需努力’,这遗言不就是汪兆铭(汪精卫)的手书吗?”某教授当时嗫嚅而不知所言。事后启先生谈起此事,颇有几分得意说,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他和国民党的第一次交手,国民党也有数典忘祖之人。
  和电视台搞笑
  央视有专栏节目“东方之子”,专门介绍社会名流,自然想到采访启功。最初,与先生联系时即云:“我们这个栏目,采访的都是知名的专家、学者、社会精英,故名‘东方之子’。”老先生听罢应声回答:“我不够你们的档次,我最多是个‘东方之孙’。”拒绝了。
  后经众多同事、好友游说,先生终于同意在寓所接受采访。采访组一上来就列举众多头衔,先生一句话轻轻拨开众多桂冠:“这叫此地无砂,红土为贵。”之前,一个学生在场协助准备资料,以为先生会把学术著作和诗书画集都拿出来以供拍摄。见先生坚持只摆学术著作和论文集,大为不解,启功则说:“我首先是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古典文学的老师,其次是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的鉴定人员,书法、绘画、做诗、填词有什么好说的,不过是业余爱好,是你做这个工作本应该会的,值得一说吗?”
  先生90岁高龄时,央视又去了他的寓所采访,坐定之后主持人自然以名誉桂冠拉开话题:“大家公认您是一位享誉海内外的书法家,可是您在文物鉴定、古汉语研究上也取得了很高的成就……”高帽子一举,先生身体前倾目视主持人说:“我告诉你,不是这样,如果我说我会飞,你信吗?”主持人一时不知如何回话,嗫嚅道:“当然不信。”先生随即说:“所以说,我说的话也是不算数的。”
  和权贵搞笑
  一位空军高级将领派秘书前来求字,秘书开门见山地摆明来头、说明背景、提明要求,大有直升机空降之势。启功先生正儿八经问那空军将领的秘书:“我要不写,你们会不会派飞机来炸我?”秘书听得一愣一愣的,摸不着头脑,连忙说:“哪里!哪里!”先生接着说:“那好,那就不写了。”拒之于千里。香港著名电影导演连续拍了两部清宫故事片,请先生题片头字,末代皇后婉容的老家来人请题匾,都被先生坚决拒绝。之后他多次对好友说起,还心情不平静:“他们都把我看成什么人了,想叫我写什么我就得写什么!”还有人请先生题“长江”二字,先生也拒绝了,回头对好友说:“他们是‘长江赌场’,还是‘长江妓院’?凡是招摇者必然心不诚。”
  1994年,韩国总统金泳三来访。外交部礼宾司问先生能不能见,又说这次金泳三总统在文化界只想见启功一人,时间半小时,地点钓鱼台国宾馆。先生说:“金泳三总统要接见我,30分钟我出来,他又得忙别的,于礼节恐怕不妥,那倒不如不去,请医生开个假条转过去得了。”第二天国宾馆领导送来金泳三总统给先生的花篮,上面有个小条子:祝先生早日康复。国宾馆领导对先生说:“韩国元首在养园斋用餐,那里有先生写的八扇屏风,他独自徘徊看了很久,其心情可想而知。”先生对身边的人严肃地说:“大夫无朝外王之礼,他是韩国大总统,没有召见我的资格;我是中国百姓,也没有朝拜他的理由。所以,就不去了。”
  和学生搞笑
  “文革”后,北师大第一批研究生毕业,几个同学去拜访启功先生。一位四川籍同学说要回四川大学谋职,先生自告奋勇说可以写一封推荐信,说着就退到小书桌提笔铺纸写起来。同学们继续聊天,不一会儿,先生已经写好。展开一读,竟是一篇古雅典重、语言精美、朗朗上口的骈体文,在座同学无不惊呼赞叹。先生徐徐说道:“这没什么,这是我的强项,其实我最适合做一名专门起草文书的僚员。”
  一个博士毕业生回忆:1991年1月17日,美国向伊拉克宣战,是日正值我博士论文答辩。答辩席上坐着北大、中国社科院的名家,气氛紧张,我手心出汗。启功先生第一个向我提问,问题却很突兀:“打起来没有啊?”我答:“打起来了!”全场哄堂大笑,气氛活跃,我也为之一振,对答如流,顺利过关。先生这也许叫玩世,但我理解先生他把这些都视为仪式,在他内心深处有着真正的严肃。
  和病痛搞笑
  先生晚年多有病痛,颈椎骨质增生导致头晕,开始他不大去医院,一旦去了,搞笑打油诗也就来了——《沁园春·病》:旧病重来,依样葫芦,地覆天翻。怪非观珍宝,眼球震颤;未逢国色,魂魄拘挛。郑重要求:“病魔足下,可否虚衷听一言?亲爱的,你何时与我,永断牵缠?”多蒙友好相怜,劝努力精心治一番。只南行半里,首都医院,纵无特效,姑且周旋。奇事惊人,大夫高叫:“现有磷酸组织胺。别害怕,虽药称剧毒,管保平安。”
  后来他做了颈椎牵引术,躺在牵引床上吟《西江月》:七节颈椎生刺,六斤铁饼拴牢。长绳牵系两三条,头上数根活套。虽不轻松愉快,略同锻炼晨操。《洗冤录》里每篇瞧,不见这般上吊。
  后来先生又发心脏病,送入医院抢救,榻上口占长句:填写诊单报病危,小车直向病房推,鼻腔氧气徐徐送,脉管糖浆滴滴垂,心测功能粘小饼,胃增消化灌稀糜,遥闻低语还阳了,游戏人间又一回。
  启功先生也被人们称为大师,不知道值几多金银。每当听到有人尊称他大师时,他便说:“你们少说了一个‘犬犹儿’。我是那个狮。”说完,向人做狮吼状。在我看来,他给后世留下的是一片无边的心海和众多灿烂的汉字书法,而不是许多是是非非!
  (韩 摇 成摘自互联网,李 晨图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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